【瑞金/哨向】让他降落
@幼驯染许愿机 老师的约稿！
当哨兵ace遇到新人向导，1w8一发完
01
三次长鸣，一次短鸣，代表目标已在视野中消失。
一次长鸣，三次短鸣，代表目标作出敌意举动，建议进入戒备态势。
而一次长鸣代表无论队员处于任何情况下，都必须——
“逃。”和格瑞年纪差不太多，但身形小巧不少的向导竖起一根手指，从眼神到肢体动作都在郑重其事地强调，“不能有任何犹豫，立刻逃。”
显然，这个毫无实战经验的向导并不知道格瑞进入特别行动队后已经建立了多少功勋，也不知道格瑞会被单独指派参加“星海之宴”不仅是因为队里大部分人都被分配到外部蹲守而人手不足，更是因为他的实力之强足以从混乱血腥的战场中全身而退，甚至还能保护个累赘。
比如这个向导。
小向导还不知道自己在任务搭档的眼中的形象因为聒噪又下降了几个百分点，只是尽心尽力地复述着注意事项和暗号的规则。
“金翅雀的喂食是每日早中晚三次，这次出去我不一定时时刻刻都在，所以你也得负责一部分……喂喂，你在听吗？”
小向导手指都快戳到格瑞的鼻尖上了，看起来对他的走神极为不满。任务开始第一天就和自己的搭档起争执可不是什么好事，格瑞动作自然，稍稍往边上避开那只没握过枪的手，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当然，我早就把你给我的鸟类沟通手册熟读过了，基本的东西不用再重复。倒是你，等会儿下船后绝对不能再毫无顾忌地把机密事项挂在嘴边了。”格瑞指了指已经目视可见的举办场地星海。那里戒备森严，时而有与他们相似的来客经过检查后才被放行。“如果不是行动队里所有向导都没空，也不至于……”格瑞良好的教养让他适时地止住了话头，但小向导依然觉察到了话外之音。
“如果不是你的精神体吓得队里所有寻踪犬都坐立不安，也不至于让我专门为这次行动驯养鸟儿，还要让我亲自来前线督战了！”小向导不甘示弱地回击。
一个月前，有线报称一直没有下落的那批向导催化素β型“奉献者”出现在了雷狮海盗团的货艇里，并极有可能在宇宙海盗五年一度的拍卖大会“星海之宴”上交易。如果这批药品被那群人分销出去，后果不可估量。任务命令下达后，嘉德罗斯第一时间请求出战，但随即鬼狐天冲的身影也在黑市中出现。丹尼尔考虑到嘉德罗斯在面对有过私怨的雷狮时可能丧失冷静，便将此事分派给刚了结上一个任务的格瑞。
不过，“督战”一事根本不存在，那只是向导的自以为是。如果他们之间的交流出了什么问题，那一定是丹尼尔的错。
就在出发前一个小时。
“我不需要向导。”当丹尼尔告知这次行动将会有人与自己搭档时，格瑞干脆地表示了拒绝。
“我知道黑暗哨兵不会失控，但这都是为了任务，请你理解，格瑞。”丹尼尔却说，“他既能够控制寻踪雀，又能在万一的情况下稳定哨兵的精神，是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
“而且是个门外汉。”格瑞说，“拍卖会人多眼杂，我不想带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露的新人。实在不行，我一个人去。”
“错过一次星海之宴就再难追踪了，我们这次一定要查清货的来源，不容有失。”丹尼尔温和地说，“而且或许没你想得那么坏，等你见到他就会知道了……你不需要向导，但可能需要他。”
万事不会出错的丹尼尔大人疏忽了一点，这向导的性格和格瑞的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恐怕火山与冰山相撞都比他们俩更能够互相理解。飞船都已经降落在了星海，而向导才刚刚找到用于伪装的精致鸟笼，将鸟儿放入其中。
“这是什么？”船团负责检验的海盗指着金身后跟着的大大小小的笼子和里面叽叽喳喳的小动物们问。
“是货。”格瑞平静地回答。
按规定，来客所有的行李都要被扣下。如果是家大业大的其他海盗团，可以选择将飞船悬停在外部，直到开宴再进入会场。但像格瑞他们这样的个人旅客，就只能按照雷狮海盗团的规则办事。
“它们都是我的朋友……”小向导对格瑞的发言颇有微词，但还记得下船前的叮嘱，只是小声地反驳。
格瑞当做没有听到，为他们奇怪的行李做出解释：“这些都是专人驯养的商品，甚至有羽蛇和灵蝎这种珍稀宠物。一些是大人们的订单，另一些是准备在拍卖会上亮相的新品。因为情况特殊，必须要专人照顾，因此我们需要带在身边。”
地位不高的海盗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说要让队长来看看。不一会儿，一个头发狂放不羁，比笼子里的动物更有三分像野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伸出鼻子嗅了嗅在笼子缩成一团的猫猫狗狗们，又绕着格瑞和小向导上下打量了几圈。这人的距离感异于常人，猛地一下靠近像是要扑上来。小向导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躲。格瑞察觉到，担心露出什么破绽，微微侧身挡住年轻人的视线，却不与之对视，避免引起注意。
那人抽了抽鼻子，毫无兴趣地放松了身体。“没意思，真没意思。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呢。”
“佩利队长，那他们……”
“过去吧。”年轻人摆了摆手，“下次这么无聊的事就不要叫我了。”
格瑞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负责检视的人不是佩利，而是心思缜密的帕洛斯或是雷狮本人，他们这一关都未必有这么好过。和站在远处，以珠宝商身份伪装等待检验的凯莉交换过眼神后，格瑞推着一堆笼子，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小向导愣了一下，才赶紧追在他的身后。
或许是因为王室出身，星海船团的主舰并不像寻常海盗团的舰艇那样由单调的钢铁组成，相反，星海的内部就像一座真正的宫殿。一路进入都有盛开应季鲜花的庭院，弯曲的小径像是迷宫，连接着各处建筑。
负责送两人到住处的海盗只告知了门牌号，就急匆匆离开了。格瑞一直留心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确定地说：“这里没有人，看来我们是第一个到的。”
“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还那么冷静。”小向导压低了声音说，“我还以为那个毛茸茸的家伙闻出了什么，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格瑞送去了一个眼神。“废话少说，放吧。”他说。
小向导像是憋了很久的气终于能呼吸了似的，深呼吸一口。他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那个鸟笼，打开小门。
“去吧，乖孩子。去把那些害人的东西都揪出来吧。”
接受过训练的金翅雀蹦蹦跳跳地走出来，在向导的掌心蹭了蹭小小的脑袋，随后展翅飞向深处。
“它真的能嗅出‘奉献者’吗？”格瑞观摩了短短放飞的过程，问道。
小向导的蓝眼睛亮晶晶的，充满骄傲地看着金翅雀小巧的背影：“当然了，它会避开有人的地方，沿着气味找到存放“奉献者”的仓库和经手过的人。到了约定的时间，它就会自己飞回来。”
“如果是真的，那它确实不比训练有素的寻踪犬差。”
“那是，瑞瑞也想帮助我们，它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瑞……等一下。”格瑞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干嘛，你是不相信我全星第一驯兽师的水平吗？”
“不是。”格瑞说，“那只鸟的名字。”
“瑞瑞，有什么问题吗？”小向导一脸莫名其妙。
两人都是用假身份和化名潜入星海的。事出紧急，他们在飞船上才见了第一面，一路上都没有进行任务内容之外的交流。看来这个向导并不知道格瑞的真名，否则也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叫出格瑞后援交流会给他起的地下昵称（情报来源：凯莉）。
不知怎么的，当小向导的嘴里蹦出“瑞瑞”两个轻巧的音节时，格瑞就有种浑身不自在的微妙感。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避重就轻：“会引起误会，改一个。”
“啊？”小向导扶着还没关好的笼子，半蹲在地上苦恼地说，“虽然不是很懂，但就算你说要改，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好名字。”
格瑞倒也不是什么特别注重仪式性的性格，只要改掉“瑞瑞”，又方便交流就可以了。他想了想，说：“那只……是金翅鸟吧，就叫小金好了。”
“诶。”
“怎么了？”
向导一脸错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如果你不会弄混的话，我是没关系啦。”
鸟儿羽毛一样金灿灿的发梢活泼地翘了翘，小向导好像已经完全忘了下船前的小小不愉快，脸颊微红，揉了揉鼻子。他仰视着格瑞，笑嘻嘻地伸出手来。
“啊，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金，之后几天就请多关照啦。”
02
两秒钟的深思熟虑之后，格瑞决定不再纠结金翅雀的取名问题。无关紧要的细节都是小问题，在不能擅自外出的情况下，金翅雀成了两人主要的情报来源。
第一次使用这种规格外的寻踪兽，谁都说不好会有什么变数。格瑞一直做好了因金翅雀而暴露的准备，甚至在心里模拟过不下上百次在各种情况下中带着金跑路的情景。但令人欣慰的是，这几天寻踪雀的工作一直完成得很好，也没有引起守卫的怀疑。
“瑞……不对，小金，过来。”金张开双臂，向可以以假乱真的人造天空挥了挥手。随着一声清脆的鸟叫，还没完全适应新名字的金翅雀停在了他的右手上。
“乖孩子，真棒。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在金进行奖励喂食的时候，格瑞将小金在白纸上留下的鸟爪印仔细连接起来，拼接到已经有了雏形的主舰地图上。根据小金带回的信息以及格瑞的记忆来看，他们两人的住处紧邻着主殿，但离重要货品保存的仓库有相当一段距离。如果想要进入内部探查，小小的珍稀动物商人身份肯定不足以让他们混过哨口。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坏消息在昨天到来。凯莉在晚餐后假装散步与他们相遇，通知格瑞计划中的增援部队也被取消了，这使得整个任务的难度系数上升了一个等级。
“但也有一个好消息。”凯莉说，“我在这两天探听到了些蛛丝马迹，似乎雷狮在开宴前并不知道这批货会上他的船，他早上还为这事发了阵火，下令查出是谁带来的。但卖家用的是假身份，一上船就没人见过那人了。所以货正处于无主状态，并且在仓库中的位置也并不确切。”
也就是说，现在在寻找那批货的不仅有雷狮和格瑞两方人马，还有数不清的潜在买家，以及可能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卖家。
“混乱是个好机会。”格瑞判断。
“你在想什么？取得星舰的地图和各处的配置已经是了不起的收获了。现在一切都在不确定的状态中，如果不能对‘奉献者’的交易造成破坏也不强求。我们可以记下接手的买家，后续再进行拦截。”凯莉说，“哨兵和向导是宝贵资源，我们不允许无谓的牺牲。”
格瑞还记得金不自觉大起来的嗓门和竖起的眉毛。
“怎么可以这样！‘奉献者’那东西我也知道，是专门为将普通人强行转化为向导而制造出来的。达到一定用量，就能够让普通人也暂时拥有类似向导的精神力。但实际上，经过改造的人有极高的风险失控，最后变成疯子。即使能够恢复，寿命也所剩无几，几乎活不过五年……”
“是的。”凯莉说，“既然如此，那你一定也知道，‘奉献者’不仅对普通人起效，对向导更加。只需要一点点剂量，就能让向导的精神力暴走，而连带的，与这个向导结合的哨兵只有一个下场——死亡。”
“所以我们才不能让这东西流通出去。”金垂下眼睛，“地图已经完成，可以开始搜寻。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小金一定能找到那东西的。”
凯莉还没说话，有他人在远处经过，格瑞及时地打断谈话。金闷闷不乐地回了房间，直到睡觉前也一直在思索着什么。但今天一早起来，金又恢复了活泼。
“‘星海之宴’怎么还不开始，幻幻他们都快憋疯了！”
“幻幻？”格瑞坐在书桌边，听到金的抱怨抬起头来。
“是啊，就是它啦。”金抱起一只软软的像獭一样的生物，对格瑞说，“幻幻是只搜爆獭，别看它懒洋洋的，在雷区工作的时候可利索了！它长得有点像我的朋友，都很擅长搜索，所以就取名叫做幻幻了。”
这么说来，行动队中的确有一个名叫紫堂幻的队员。只不过格瑞一向很少对他人特别关注，更不用说他长期在外出任务，极少在队内露面，对大部分后勤和文职队员都不甚熟悉。也是由于这样，丹尼尔对格瑞说金咋咋呼呼的性格和他超强的动物沟通能力一样有名时，格瑞才毫无实感。
但现在，只从他人嘴里了解到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格瑞能够以自己的目光来判断。
世人的有色眼镜中，所谓的哨兵必是五感发达，身体能力远高于常人的超人们。除了精神不稳定这一点，格瑞符合所有人对一个优秀哨兵的想象。而相应的所谓的向导也应当是文静的、柔弱的，适于被保护的。向导们天生如此，想要有强大的精神力，就要以先天的身体条件作为交换。
然而金却和格瑞从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向导都大为不同。
金总是一副闲不下来的模样。有时看着看着，格瑞总觉得他和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才是同一种族。向导们需要承受过多哨兵的负面感情，因而总是面色疲惫，但金却精力充沛，眼神明亮。从忙前忙后打理动物们的行动来看，金不仅体力很好，敏捷度也很高，不大的骨架上生长着经过锻炼的肌肉，至少在生理上和“累赘”一词离了千八百里远。
尽管作为一个向导来说，轻易就向人敞开心扉绝不是什么好事，但格瑞一眼就能看出，金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同伴，给予了他全身心的信任。每当金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时，以他为中心散发出平稳的精神波动都会像涟漪一样缓缓在格瑞的脑中漾开。
仿佛初升的旭日，即使闭上双眼，也能感受到他的温暖。或许只有这样的金，才能够和心思单纯的动物相处融洽。
不过，用同事和熟人的名字给动物起名，实在是有点……
“这只是小莉！”金说，“还有这个，这个是小丹！哎，原来你叫格瑞，那明明和瑞瑞很有缘呀，为什么非得改掉呢？我还挺喜欢瑞瑞这……”
格瑞把烈斩一把拍在桌子上：“谈谈接下来的计划吧。”
说是计划，但按照格瑞的风格来做，可以称得上有计有划的部分少得可怜。
“干就完事了对吧？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个负责外围的，你们俩要是决定大干一场，说实话，我也阻止不了。”凯莉说道，语气中透露出百分之百的不情愿，“出于同僚的情谊，我会做到我该做的。不过要是出了大岔子，本小姐可就不奉陪了。”
金对凯莉露骨的吐槽大为震惊，因为他也认同格瑞的“计划”天衣无缝来着。他偷偷看了眼格瑞，仿佛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想要格瑞多给他点信心。
“啊，这……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全看你们会不会暴露咯。”凯莉回答，“反正这里要是打起来，本小姐肯定是自己开溜要紧。”
如果格瑞没有看错的话，凯莉应该是翻了个白眼。她嘴角向下撇的弧度好像在说“你们这帮单细胞男人，除了莽撞的行动以外还会干什么”。
“不会暴露。”格瑞说，“暴露了也能走，不用担心。”
“随你。虽然不想承认，反正你强就行。”凯莉摊开手，“拍卖会就在明天举行，时间剩得不多，你们可要想好了。”
“没问题，就在明晚行动。”格瑞点头。
格瑞的想法很简单，趁着雷狮海盗团因拍卖开始而管理混乱的节点，带着金翅雀直捣黄龙，找出“奉献者”的所在地，销毁后逃跑就行。凯莉对此的评价是“不动脑子，以为自己做得到所以所有人都应该做得到”。
“拜托，大哥，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凯莉恨不得指着格瑞的脑门数落，“
格瑞想了想身边还有一个金，第一次觉得凯莉的话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我有两个方案。”凯莉叉着腰，居高临下地说道，“一，是我们耐心等待买家和卖家现身，等到他们交易时一击得手。但如果雷狮那帮人一直找不到卖家，那么这次交易很有可能在我们无法察觉的地方进行。”
而且买家也可能不止一个。尽管在星海外围还有一些待机的队员潜伏着，但真正进入了内部的只有格瑞三人。仅靠他们几个，很可能不能完整地追踪所有货品。
“二，”凯莉开口，“是我们引蛇出洞。但我确定，这样做我们大概率会暴露，所以一定要提前规划好离开的线路，而且要做好心理准备。”至于是什么准备，凯莉并没有说出口。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呢？我能帮得上忙吗？”金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选择了后者。
“能，非常能。”凯莉眼睛一转，说道，“毕竟我们三个之间，只有你一个是向导……”
她的计划确实十分大胆，而且很有个人风格。格瑞在回房间的一路上都在思考，他不得不认同凯莉的方案比自己的更具实践性，成功率也更高。被委以重任的金快步走在前方，似乎一点也没想到自己将面临最大的危险。
凯莉之前就劝过他们要以自身为先。格瑞不考虑这一点是因为他可以独善其身，而金不在乎这一点则是因为他认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某种意义上来说，金既适合特别行动队，也不适合特别行动队。在向导稀缺的当下，金便显得尤为珍贵。
金有潜力，但还缺乏素质。塔和丹尼尔是否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特地将金调来参加这次任务的呢？
格瑞看着金的在花园拱廊下一往无前的背影，忽然没来由地想到：没有我，他会死的。
03
起初，金只是将这个任务当做一次单纯的借调来看待。他虽然十分向往特别行动队神秘又帅气的身份，但在经过共鸣率检测之后，塔拒绝了他加入外勤组的请求。
“金，你的亲和力太高了，就像……一样。”
金躺在各种仪器的中央，还没有从精神图景被入侵的破碎感和恐慌中恢复过来。他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一连串复杂难懂的数据被机械音报出，塔的判决转瞬便下达了。
实验室中央黢黑的屏幕闪着幽暗的光：“你被系统判定为限制行为能力的向导，金。”
“可是神使大人，亲和力高，不应该是优点吗？”金艰难地询问。
“对于哨兵而言是的，但对于向导而言，那就未必了。”
“神使大人，我也想帮助大家！”
“帮助的方法有很多种，会有适合你的工作的。”神使说，“塔的判断是最正确的，也是绝对的。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们都会以向导的安全为优先。你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够了。”
在去往静音室的路上，丹尼尔淡淡地告诉金，今天负责与他沟通的神使已是态度最亲和的那一位，若是其他神使，他大概连半句解释也得不到。
保护向导，是刻在哨兵们本能中的第一准则。从最基本的一点来说，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人畜无害，一旦共鸣开始，向导们都能轻易引导哨兵的精神，也就相当于掌握了哨兵的生杀大权。
“但是相应的，向导的精神力也有极限。”丹尼尔说，“你还太小，根本不会运用自己的力量。如果无法顺畅地建立精神屏障，你将每时每刻都会被周围哨兵的情绪和五感牵制，就像这样。”
金眨了眨眼，看见丹尼尔远远隔着空气，对他的额头做出轻轻一弹的假动作。顿时，像是脑袋被人打了一拳般，金眼前一黑，随即海量的情报如洪流般淹没了他。尽管精神图景没有被再次闯入的不适感，但此刻丹尼尔的五感和金的五感联通了。
一个优秀哨兵所能在一眼中观察到的所有东西都在金的脑中飞速滑过：面前有一个还没有成年，才觉醒不到三天的向导。年龄不超过十五岁零六个月，脸上露出不安和失望。体温正在缓慢上升，心率增加到了95次每分钟。左右手摆放的位置，衣物下垂的角度，眼睛无意识眨动的频率，身体向后退的距离……每一项信息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它们是冰冷而又繁杂的，远远超出了大脑所能处理的极限。
被冲击的感觉仅持续了一瞬，丹尼尔很快就收回了精神力。
“抱歉，这样做你会更快理解。”丹尼尔说。“大部分哨兵不像我一样能够收放自如，他们只会把自己的感受倾泻给向导。亲和度越高，你受伤的概率就越大。因此，金，在圣所生活的这段时间，你所需要学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保护你自己。”
金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失控的感觉如此可怕，那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这一事实。
而现在，他要主动踏入几年来一直规避的这一危险境地，要在自己的意愿下“有控制地失控”，说心中没有忐忑是假的。金想起了昨晚自己听完计划细节后目瞪口呆的样子。
“别傻了，你不会答应的时候全靠一股冲动，根本没过脑子吧？”凯莉拨弄着头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们之中，哨兵也只有一个呀？”
既然要选择引蛇出洞，那么就要拿捏住对方的七寸。如果一个向导显露出因服用了“奉献者”而导致的暴走迹象，那么幕后黑手们一定会疑心他们的货源是否已经被泄露甚至偷窃。凯莉和格瑞早已把嫌疑人范围缩小到几个重点关注对象上。无论他们隐藏得有多深，都会在紧张之下露出马脚。
“由此可以显而易见地推理出，让你陷入‘失控’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哨兵释放出的信息素，来引发轻度的结合热……哎呀，你不会连结合热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发情了，但是没有完全发情。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金吓得一激灵：“我我我、我当然知道了！”
“真的？”凯莉斜了他一眼，乘着月刃游走在周围，上下打量着两人。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哼……不过没关系，格瑞一看就很有经验。我想他会拿捏好分寸，不会伤害你的。啊，也不用担心他会被你的向导素影响，他体质特殊还油盐不进。是吧，凹凸星著名无情哨兵先生？”凯莉状似贴心地安慰道，“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前提是，如果你们能付我点好处费的话……”
“没有。”格瑞冷不丁地插嘴。
凯莉一顿：“什么？好处费？”
“不是。”格瑞面无表情，“我没有经验。”
凯莉：“……”
“我……”
一想到等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金就感觉自己头晕眼花，心跳得厉害。
银发青年安静地坐在只属于两人的包厢内，像一把沉默的刀。他不着急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金做好准备。金悄悄瞟了一眼格瑞，害怕被发现，又迅速地收回目光。格瑞似乎没有在看他，一直观察着星海之宴的喧闹中心。但金总有一种被注视的错觉，仿佛整个人都浸润在微凉的海水中载浮载沉。
“……七十万一次，七十万两次！七十一万一次！七十五万一次！”
拍卖仍在继续，一件件拍品顺利成交。有人满载而归，也有人后悔不迭。海盗团的王坐在高而遥远的单独看台上，不时对身边的属下说些什么。但那些喧闹都入不了金的耳朵，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注意力，它总是不自觉地被往身边的人吸引过去。
虽然解开屏障，释放精神进行接触就可以达到目的，并不需要进行其他多余的举动，但那可是、可是……
金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被塔保护得很好。因为在这次任务之前，他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还会经历结合热这种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症状。
听说那玩意会让人陷入欲望的漩涡，变成只会索求亲吻和抚摸的野兽……
凯莉半带调侃的话还在金的耳边嗡嗡作响，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去等凯莉的暗号。金一会儿想起自己好像也快要到被塔分配对象的年龄，也许这次任务结束就会有介绍人来领他和他未来的哨兵见面，一会儿又想到不知格瑞以前是否面对过其他向导的结合热，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金感到一阵腻味。作为向导和另一个陌生哨兵被指定结合的未来突然就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面前。如果要和一个毫不了解，只是数据上匹配的人分享最私密的精神世界，那他还不如选择和第一次见面就想要亲近的格瑞在一起。虽然看起来不好交流，但这几天中，一直是格瑞在教导他、引领他。
不知不觉中，金已经对格瑞产生了依赖，而凯莉计划的出现，似乎在这份依赖中添加了一些奇怪的催化效果。
“我……”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拍卖主持人高亢的声音还在继续：“……第一一二五号展品，以一百二十一点四万，成交！”
“来了。”格瑞说，他转头看向金。
这是早先约定好的暗号。金翅雀小金正在凯莉的身边，一旦嗅到“奉献者”出现的气息，小金就会给出回应，然后凯莉会在拍品上叫出特定的价格，用以通知在会场另一头包厢中的格瑞和金。
现在，该是闹剧上演的时刻了。
“别紧张，很快就好。”格瑞说。他暗紫色的瞳孔似乎变得更加幽深。“大概。”
“别，等等！”金慌忙摆手，“有敌人！有奇怪的东西！”
“在哪？”格瑞眼神一凛，烈斩已经进入临战态势。
金手忙脚乱地往后仰，慌乱中拂倒了桌上的茶水点心。他张大了嘴，惊讶地指着房间的一角——那里有一只毛发宛如银霜，眸光比月光更冷的美丽野兽，正缓缓抬起头颅，向他走来。
04
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
起初，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存在，却找不到自己的躯体。他能看见深沉的夜幕，能听到呢喃的寒风。如水的月色无声洒向一片银沙的大地，像是指引一位孤独的旅人，将蜿蜒的山丘描绘出轮廓。天空像是凝固着，没有一丝移动的迹象。
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他曾有过如此清晰的思维，仿佛透过一个不存在的透明玻璃罩，将这个世界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那静谧的夜色仅仅只是存在，就能够引起他无穷的兴趣。
他想知道、想了解、想接近那个世界。为此，他将自己铺展开来，似乎成为了宇宙的最大公约数，四处寻找着能够突破那层障壁的方法。那并不是很难，因为当他触碰到障壁，才发现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在自我的觉醒下，他主动打开了障壁，将意识扩散出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就像本能在指导他一般。
无意识中，金的精神触角已经探入了那片世界。
他仿佛看见了很多影像，记述了一个哨兵从觉醒到踏上追寻之旅的过程。时不时地，哨兵的情绪通过虚无缥缈的画面，也浸入了他的心智：不解、迷茫、惊讶、执着，此间种种千丝万缕。他在画面中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像一只跳脱的幼犬，总是好奇心旺盛，让人无奈又包容……最后，一切都定格在了那双和主人一样幽紫的兽瞳上。
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柔曼的银沙之上，而那匹巨大的狼仍旧停留在原地，同最开始一样，静静地注视着他。即使是老被抱怨不开窍的金，此时也该明白过来那外表凌厉但毫无敌意的野兽究竟是什么了。
“格瑞……是你吗？”
巨狼像雕塑一样静止着。
金缓缓地站起身来，摇摇头：“不，你是格瑞的精神体。抱歉，他从没有和我提起过，所以我一开始误会了。”
对哨兵和向导而言，精神体是另一个不可随意展露的自己。巨狼微微倾斜头颅，似乎接受了他的道歉。
一阵寒风吹过，卷着点点风霜。金打了个寒颤。他能感受到那匹狼的呼吸和厚厚毛发下覆盖的心跳，却更想要亲自确认这一点。金尝试性地迈开了第一步，巨狼依旧沉默。
“你……不冷吗？”金自言自语似的问道，“格瑞的世界，一直都是如此吗？”
“这里那么冷，那么安静，连篝火都熄灭了。”
“我想知道，你们是自己做出了选择，还是也不愿这样的世界永远继续下去呢？”
金向前走着，他与巨狼之间的距离渐渐地缩短了。在他的背后，银沙上浮现出点点足迹。金不知这样做是否合适，但巨狼始终都未表示过抗拒。
他鼓足勇气，向前迈步，只想快一点、更快一点到它的身边。当他经过死气沉沉的篝火，余烬开始复燃。当他跨越原野上的枯木，草叶有了新生。如果回头望去，就能看见万物复苏。
但金浑然无觉，只是一股劲儿地闷着头向前跑，直到巨狼面前。
“你好。”金张开双臂，笨拙地说，“初次见面，我能抱抱你吗？”
精神图景中发生的事在现实世界中的流逝只需要几毫秒，即使想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感觉，它也像幻影一样。即使在塔中已经被灌输过有关结合的一切知识，但作为向导，金真正体验到精神上的交融却是第一次。
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就仿佛对方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向你展示。
作为握有一部分主动权的向导，金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审视哨兵的思维，但事实上，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也向格瑞敞开一切的冲动。他任由这股激情掌控身体，几乎毫无阻滞便接受了初步的精神结合。
太好了，就这样进行下去该多棒。他想要更多、更深入的了解——
包厢外突然响起嘈杂声，然后是粗犷的脚步声。有人在敲门——或者说在砸门。
“喂，开门！里面出了什么事？”
是佩利的声音，但金根本无暇理会。
“再不开门就踹了啊！”素有狂犬名号的佩利显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他嘴里低声骂着麻烦差事，腿上的动作比嘴皮子还快。
猛的一声巨响，门被暴力破开。万一他们被之前打过照面的佩利认出，那么撤离将会变得难上加难。
格瑞的动作比佩利更快。在佩利闯入之前，他就扯过包厢里用于阻隔的帘幕，将金和自己一同卷在里面。
“这包厢里的是谁？怎么还带了个没结合的向导？你们知不知道，这里的向导素已经浓的让半个会场的哨兵都闻到了。”佩利大声道。他似乎在责问带来的手下，但立刻又嫌手下回答墨迹，放弃了弄清包厢主人身份的想法。
“啧，这是想要就地结合吗？开什么玩笑……”佩利踹倒椅子，向他们走来，“算了，反正雷狮知道是谁就行了。给我出来！”
金想要回嘴，但格瑞已经轻声阻止了他。几分钟前还让他连连后退的格瑞，现在正托住他的腰身，鼻尖几乎埋进了他的颈窝。他什么也看不见，身体被迫和格瑞的紧紧贴在一起，在黑暗的密闭空间里，只有对方身上的气味如此真实。
格瑞退后了一点，但对现状于事无补，只是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适合接吻了而已。
金有些困惑。凯莉说过诱饵计划不需要有多余的举动，那么格瑞现在正在做的，算不算在多余的范围内呢？
“滚。”格瑞简单明了地说。
“你说什么——”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随着外面哨兵们发出的痛苦呻吟，金终于明白了凯莉所说的格瑞体质特殊是什么意思。
哨兵们的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只有力量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和规则法度。黑暗哨兵是被神眷顾的幸运儿，身体机能极度发达。他们极少被生理上的渴求所驱使，可以摆脱向导独立行动。他们生来就是领袖，用精神力就能轻易震慑其他人。
没有哨兵可以在黑暗哨兵前肆意妄为，除了另一个黑暗哨兵。
烈斩的刀刃在暗红色帷幕下透出半截寒光。金听见威胁他们的人似乎后退了。
“我要先处理我的向导。十分钟后，我会去见雷狮。”格瑞说，“还不走的，我也不介意先处理你们。”
被失控的向导素和精神波动吸引来的佩利和海盗们终于不甘心地走了。金晕晕乎乎地从帷幕卷儿里被放了出来。
金大口呼吸，发觉自己脸颊滚烫，思维混乱，像一堆被扯散的棉絮般飘飘忽忽。四面八方而来的窥探感在精神中被放大了数百倍，压得金喘不过气来。是他引动了这些未结合的哨兵，因此那些情绪和思考都一股脑儿地向他涌来。
格瑞仍然支撑着金的身体：“深呼吸，金。回收你的精神，专注。否则你真的会暴走。”
“哨兵……雷狮……”如此大量地放出向导素在星海之宴上绝不是什么好事。金挣扎着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没事的。”
“会有、很多哨兵……过来……”
“不用管。”格瑞握住金的肩膀，强迫金面向他，“看着我就行。”
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那双眼睛有着令人安心的魔力，冷冽的气味也像雪原一样沉静。哨兵的气息笼罩住了他。金怔怔地看着，眼前只剩下了格瑞的脸。
当终于将自己的精神力梳理完毕后，金发现自己正被格瑞抱着，即将从包厢的窗口一跃而下。
会场陷入一片混乱，不安分的海盗和商人们嗅到了危险的来临，纷纷起身寻找自己的武器。台上的主持人早已消失，而主座的雷狮也一样不见踪影。
一只金色的鸟儿盘旋在会场上空，发出清越的啼鸣：三声长，一声短，意味着目标丢失。
凯莉的紧急通讯突然传来：“糟了，是银爵！”
05
银爵，实力强大到留下传说，行事作风冷酷无情的星际海盗。年龄不明，出身地不明，所属组织不明，只有一些零碎的传言提到他是某个偏远星球的逃兵，背叛了故乡的塔出走。在特别行动队办公室的战术板上，银爵占特级通缉犯区域的版面最大，内容也最少。
但银爵销声匿迹已经十余年，许多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亡，格瑞和凯莉甚至都没想到过他居然只身出现在星海之宴上，还与“奉献者”有着密切的关系。考虑到人手不足，格瑞在心中迅速将所知情报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以摧毁“奉献者”为第一目标，尽量避开与银爵正面敌对。
见金已经恢复清明，格瑞犹豫了一下，没有把金放下。
“抓紧我，走了。”
“咦。”
格瑞一跃而起，在金的“等、诶诶诶诶——”中重重落地。不知哪个星球运来的珍贵木料支撑的拍卖站台扬起一股灰土，木板纷纷——毫发无损。不愧是雷狮海盗团这种狗大户家的豪华装修。虽然展台无事发生有些损失帅气落地的英勇效果，但金因此毫发无伤，格瑞暗暗松了口气。
“呀，有人在酒里下了‘奉献者’！救命啊，要失控啦——向导要发疯啦——”
凯莉假得不行的尖叫在会场上空回荡。即使理智告诉在场的所有哨兵们这事来得蹊跷，但方才金散发出的大范围精神波动和“奉献者”的声名远播的危险性，唤醒了哨兵对向导的保护欲。这使他们变得焦躁不安，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
拍卖现场像一锅煮开了的汤，水越来越浑。人们担心自己被暴走的向导牵连，都四散离开。雷狮海盗团的人突然少了许多，没有人在维持秩序，场面逐渐混乱。各种信息素的气味浓到让人反胃，只有已结合的哨兵能够减小所受的影响。金皱了下鼻子，格瑞看了一眼他，竟也与其他哨兵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小只点的金从空中降落到金的肩膀上，啾啾叫着，而大只点的金也从格瑞的怀里降落到地板上。
“拍卖品的临时仓储区域在展台右侧，从第二个通道进去，之后的路瑞瑞会带你们走。”凯莉的声音从无线耳麦中传来。
格瑞从金的眼神里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听到了这句话。两人毫不犹豫，跟着金翅雀指引的方向，快步向通道跑去。
“抱歉，格瑞！”金说，“忘了和凯莉说小金已经改名了！”
“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你看起来有点生气！”
“你看错了。”
格瑞是有点生气，不过那火不是对着金翅雀发的，而是由于他认识到他们接下来有可能要面对那个银爵。他自己暂且不提，但为什么丹尼尔在委派任务时没有考虑到过，金这个半吊子向导会面临这样严峻的危险呢？虽然和金这样一同奔跑的感觉也不赖，但或许让金和凯莉一起撤退到安全的地方是更好的选择。
在格瑞思考自己的做法是否合适时，金忙着和耳麦里的同伴交流。
“凯莉，帮我个忙！幻幻它们还在我和格瑞的房间里，我们可能来不及赶回去，它们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哈？本小姐都要准备跑路了，你才和我说这个？”凯莉说，“而且那些动物不是商品吗？”
“那是伪装啦！它们才不是拿来卖的嘞！”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凯莉，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哪来的自信……”
格瑞突然出声：“小心！”
但已经晚了，金和窜出的某人在拐角处狠狠地大撞一跤。
“哇，好痛！”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
金跌倒在地，格瑞的刀已经横在身前。金揉着额头看向对面，怎么看都觉得那身夸张的西装很是熟悉：“你不是那个主持人吗！脸怎么长得不一样了……而且你为什么在货品仓库？！”
褐色头发的年轻人一瞬间露出“糟了”的表情，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和气地问道：“你们是顾客？为什么要往这边走，紧急出口在你们的背后哦。”
没等格瑞阻止，金一下就把他们的秘密透了个底：“我们要去的就是仓库，你别是来挡路的吧！”
“请放心，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敌意。”可疑的主持人站起来拍拍衣服。
格瑞冷冷地看他：“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呃，执行正义？”主持人不是很确定地说，“不过我劝你们现在最好不要去那边哦，好像有几个很强的家伙在那里打得正开心呢……”
一股海啸般的冲击波从他们左边袭来，力量之强直接击穿了舱壁。蓝紫色的电流在破碎的管线上劈啪作响，一片尘土飞扬中，奇怪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正如那个人所说的，从墙壁破开的大口可以看到有几个人影正在围攻另一个人影。星海之宴的主人，海盗团的首领，雷狮也在不远处观战。
“可恶……！”
形状看起来有点像佩利的人影被猛地击飞，格瑞现在很确定，里面交战的人影正是银爵和雷狮海盗团。可惜海盗团一方的人难以和传说中的凶徒对敌，均在银爵手上败下阵来。
“你们诈我？”深肤色的男人捏住另一个人的头颅，随手甩到了一边，“不过都不重要了……本想过一段时间再复出，没想到做生意，果然还是自己来比较方便。”
听到这话，雷狮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的国肆意妄为。我的船上，不允许出现废物才需要的脏东西。”
两人之间的危险态势一触即发。
“别管他们。”格瑞说，“先找到‘奉献者’要紧。”
金点一点头。金翅雀压紧了翅膀，像一枚小小的炮弹直穿过层层叠叠的货架，往某个明确的目标冲去。
金像发现了犯罪者的警犬一样紧随在小金身后：“找到了，就在那儿！”
“等一下！”格瑞大喊，“金！”
银爵的锁链比音速更快，格瑞只能以他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来迎击。这一下重重砸在烈斩的刀背上，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格瑞的虎口崩裂。他降低重心，勉力支撑，锁链最多只能让他后退半步。格瑞立刻调整了呼吸，腕部发力，将银爵的攻击甩了出去。
情况不是很妙，格瑞心口一沉，银爵比他预计的更强。银爵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就像能够瞬间出现在任何地方……
“你也是黑暗哨兵。”银爵慢慢地说，“有点潜力，但还是太年轻了。”
“格瑞，你没事吧！”金被余震波及到，撞进一堆高高的箱子中。最高处的几个箱子摇晃着砸在地上，开口处滚出了几个装着半透明液体，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玻璃瓶。
当金第一眼看到瓶中的内容物时，就感到了不对劲，那平平无奇的液体仿佛就是生命之源，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危险。金的精神屏障警铃大作。
银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这点细微的变化逃不过金被高度调动的向导直觉。
“就是这个了。”金感觉喉咙发紧，他求助格瑞，“现在该怎么做？”
决定必须立刻做出，银爵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好在“奉献者”的成分极不稳定，只要暴露在空气下，只需片刻就会自行分解。只要他们的动作够快，就可以将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
格瑞当机立断，踹倒了另一边的货柜挡在金的面前，在转身的同时，接下了银爵的第二击。
“屏住呼吸，把所有的瓶子都打破！”格瑞沉声说，挥刀荡开锁链，“不要让你的皮肤接触到任何液体！”
“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银爵的声音冰冷。
锁链像暴风雨一样袭来，格瑞全神贯注地应对。身后传来不间断的玻璃破碎声，在锁链和烈斩相撞的间隙响起，如同暴烈的摇滚中夹杂的轻快琴音，被对比出了某种愉快的旋律感。
格瑞不动声色，想要引导银爵的攻击远离金所在的方向，但银爵并不吃这一套，看穿了格瑞的想法。
“天真。”银爵伸手召回锁链，向金的方向指去。
随着金属碰撞的火花与声响，锁链瞬间扑向了金。
绝对不可以。唯有他不可以。
一切都像慢动作倒映在睁大的双眼中。在格瑞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巨狼已经如鬼魅般窜出，狠狠咬在了银爵的精神体——一条缠在锁链上的蟒蛇之上。
蟒蛇吃痛，回首将尖牙刺入巨狼的脖颈。精神体的直接攻击对双方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如果不是殊死搏斗，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精神体冒险。若不是真心信任的同伴，精神体之间仅仅只是接触也会产生危险。
格瑞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想来银爵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道青蓝色电光闪过，一直不曾出手的雷狮终于抽出了他的武器。
“打得还行。”雷狮说，“不过，打扰了我的宴会的人，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格瑞以刀支撑身体，让自己不要这么快倒下。只有银爵一个还能勉强应付，再加上雷狮的话……
模糊的视野中，金翻越倾倒的货架和满地货物，跌跌撞撞地爬到他身边。
“格、瑞……格瑞……”
“走。”
“不，不行！”金看上去像是在哭，“我要和你一起走！”
雷狮不是金能应付的对手。格瑞摇摇头，想摸摸金的脸，但他的手现在需要握剑。
“听话。”格瑞说。他看不见金的表情了。
“废话说完了吗？”雷狮问，“说完就上路吧。”
青色雷霆落下，但格瑞最后所记得的，却是似曾相识的一片灿金。
06
关于死亡，格瑞已见识过许多次。有时候，他也会设想一下自己会迎来怎样的终结。但当生命的威胁真的出现在身边，他才猛然发现，原来除了一直追寻的家族真相，还有那么多人和事物值得他留恋。
成为塔的爪牙并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要在所谓的特别行动队中生存下来，就必须认识到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他们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拆卸的螺丝钉，被塔和神使紧紧捏在手中。格瑞并不想为塔卖命，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没有人值得信任，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格瑞一直这么告诫自己。得益于天赐的体质，他可以独来独往，从不和其他人产生多余的情愫。稍微熟识点的同僚都评价他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但格瑞觉得这样更好。
这样真的更好吗？
巨狼凝立着，以眼神询问。
精神体就是哨兵的半身。格瑞没有办法对它撒谎，就像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内心撒谎一样。
巨狼望着他，低低的咆哮声从喉咙滚出。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奋不顾身。巨狼像是在这么说。
狼背上的伤口似乎被仔细清洗过，血肉被撕开的痕迹只剩下几道痕迹，而新的伤疤也在慢慢变浅。精神体所受的伤如果不经过向导的精心梳理，便会固化为本体大脑所受的伤。
“他来过。”格瑞说。
银色沙丘上一深一浅的凌乱脚印，巨狼愈合的伤口，还有残留在空气中星星点点的暖意。天空的黑依旧深沉，但曾经霜结的星图正在悄无声息地转动。这里仿佛还是那个永恒的寒夜，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他很好。他适合我们。只有他能够懂我们。巨狼舔舐着格瑞的掌心，最纯粹的想法以最直接的方式被传达。
我们需要他。
“嗯，我明白。”格瑞闭上双眼。一个身影已经跃然眼前。
眩晕，虚弱，以及仍在继续的阵阵神经抽痛，组成了第一道欢迎仪式。
格瑞睁开眼，上方是陌生的天花板和灯光，下方是医疗舱熟悉的触感。他的知觉在慢慢恢复，虽然过程十分痛苦，但痛苦代表的却是好消息。
至少他还活着。
格瑞能听见平稳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伏在他身边，随着呼吸频率微微起伏。
太好了，金也还在。
格瑞按下按钮，打开玻璃罩，不出意外地看到凯莉正抱着臂看他。这里大概是这女人从某个倒霉蛋手里偷来的飞船，被用作他们的跑路工具。格瑞低头看了看，金仍没有醒。
“你最好还是多休息会儿哦，哨兵先生。”凯莉说，“你受的可是内伤。”
“金怎么样？”
凯莉有些意外：“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结实，竟然只受了些皮肉伤。不用太担心。”
格瑞点点头，正想继续躺回去，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任务呢？”
“唔……可以说是完成了，也可以说是没完成。总之回去之后，要处理的事好像反而变多了。”凯莉不太情愿地说，“我本来都要走了，让外面的人来接你们，结果听见了超级响的声音从仓库区传来。唉，想着你们俩还欠我的封口费，还有帮你们拖家带口救孩子的辛苦费，我就把飞船往你们那儿开。没想到我刚找到你们，幻幻好像就闻到了奇怪的味道，等我刚把你们拖上船，仓库就爆炸了。”
“爆炸？”格瑞重复了一遍，总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凯莉的叙述。看来他现在受的伤除了精神冲击，还可能有脑震荡。
“是的，爆炸。可大了，幻幻都快被那儿的火药味熏死了，一到那儿它就乱叫。”凯莉耸耸肩，“要不是我，你们就……啧啧啧。我出来的时候还听到雷狮在那儿喊什么‘一定是安迷修干的’之类的话。但情况实在太紧急了，我也来不及确认他的生死啦。”
格瑞说：“银爵也在那儿，他应该也受了伤。”
“是吗？我可不觉得那些怪物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凯莉说，“不过我总感觉雷狮好像也受了伤。他当时看起来和现在的你有点像。”
“雷狮？我？”
凯莉回忆着：“嗯，都一脸懵逼地躺……不，是受了内伤的样子。不过当事人的金和你都不记得，我就更加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说着，凯莉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行了行了，照顾你们俩一天了，我也快撑不住了。回程还得靠我，您就别给我添乱了，哨兵先生。唉，我先去睡会儿，有事再叫我。”
为了避免未来几天的病号生活中被凯莉疯狂吐槽，格瑞选择继续躺回医疗舱。他没有关闭舱门，而是正对着金的睡颜侧过身，安静地看着小向导。
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但当格瑞靠近金时，他感到了一种被晨曦拂照的温暖。尽管很淡，但他们的精神结合仍然存在，光是这点事实就足以安抚潜藏在格瑞体内的那匹野兽。
这就是普通哨兵能从与向导的结合中获得的东西吗？格瑞还不太确定，但渐渐开始理解哨兵为何渴求另一半。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身体陷入深眠，意识却重新苏醒。一片绿色映入视野，格瑞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一个恬静而充满生机的世界，这是金的精神图景。而这世界的主宰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到来，也逐渐从休憩中醒转。
“格瑞，我知道你会来。”
格瑞走进树荫，在金的身边席地而坐。一只金红相间的天堂鸟停在树枝上，长长的尾羽直垂到主人的耳边。
他在昏迷前看见的金色光芒，是金在无意识中催发了向导本能，通过自己的精神体对所有敌意目标实施了无差别精神攻击。即使只有短短几秒，也足以让过于轻视金的雷狮和银爵缓不过神来。
“谢谢你。”格瑞对天堂鸟说。
天堂鸟亲昵地落在他们身旁，低头整理羽毛。
格瑞伸手，拂开金散碎的额发。金没有拒绝，他碎发下的双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别这么望着我，格瑞想。
就这么一直望着我吧，格瑞又想。
金脸颊微红。“格瑞。”
“嗯。”
“你真的好厉害。”
“嗯。”格瑞觉得自己的伤又好了一点。
“但是我也帮上忙了。”
“是的。”格瑞说，“你也很厉害。”
“嘿嘿。”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强。”
“你可以的。”
“那么，如果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就能变得和你一样强吧？”
格瑞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也许塔不会再安排我们一起……”他截住话头，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说这个。”金说，“……啊真是的，谁管塔怎么安排啊！”
金撇过头，一脸懊恼。格瑞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这种茫然只持续了一会儿，因为金又转了回来，用那种直率的、明亮的——他无法拒绝的眼神直视着他。格瑞好像懂了，好像又没懂。不过他马上就会明白过来。
仿佛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般，金大声说道：“我是说，我想呆在你的身边。就像——这样！”
阳光被金的身影挡住了，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或许这时候应该闭上眼睛，那些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但格瑞却更想看着金。更多、更多，直到双眼中都是彼此的模样。在帷幕中紧密相贴时略过他脑海的想法化作了现实。
一个十足孩子气，却如同誓言般的吻落在了他们之间。
“格瑞，你愿意成为我的哨兵吗？”金带着希冀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思考就已经在心中浮现。格瑞想它大概早早就藏进了他的无意识中。也许是看见金向自己冲来时，也许是初次对金的精神图景惊鸿一面时，又也许是在更早的初遇……在许多个瞬间，格瑞都曾瞥见过它的影子。它像沉入深海的宝藏早就存在，格瑞现在做的只是将它打捞起来。
他们又亲吻了一次，这次是格瑞主动。从现在开始，他们要将自己交托于对方，缔结无法斩断的因缘。
“好。”格瑞轻而又轻，却又郑重其事地说道。
是搭档、朋友和恋人，也不止是搭档、朋友和恋人。
他愿意成为他所需要的一切。
完
